玉烟赤脚踩在退潮的礁石上,浪花在她脚踝缠成透明的环。江砚蹲在三步外的浅滩,正用青铜凿子撬动石缝里的海蛎壳。晨光穿透他半湿的青衫,脊背绷紧的线条像极了当年他们偷刻在祠堂梁柱的浪花纹。
当心凿到手。她故意踢了块碎石过去,石子撞在青铜凿上迸出火星。江砚头也不回地抛来串海葡萄,藤蔓缠着颗暗红色的珊瑚珠——正是她及笄那年被潮水卷走的耳坠。
有人在远处咳嗽着踢翻竹篓:涨潮了还不走?话音未落,浪头突然吞没礁石群。玉烟踉跄着抓住凸起的岩壁,指尖却触到深浅不一的刻痕。咸涩的海水退去时,石壁上赫然现出交叠的手印,指节纹路分明是两个人的。
十五年前的乞巧节。江砚的嗓音混着浪声贴耳传来,他湿透的袖口缠住她手腕,你说要把手印刻到海枯石烂。岩壁下方还有两对更小的手印,指节间距正合七岁孩童的轮廓。
玉烟猛地抽回手,腕间珊瑚珠刮落一片青苔。苔藓下藏着歪扭的刻字:阿砚要娶小玉,小字被后来的海浪磨得只剩半边。她突然抬脚踹向岩壁,震落簌簌碎石:偷刻的也算数?
江砚突然纵身跃入浪中,青衫像尾鱼沉入碧波。玉烟攥着珊瑚珠的手心沁出冷汗,直到他浮出水面,掌心里躺着半块残碑。碑上永字与她腕间珊瑚珠的裂纹严丝合缝,另半块分明嵌在祠堂镇海碑的基座里。
暴雨突至时,两人蜷在礁石洞内避雨。江砚用体温烘着她湿透的裙裾,忽然摸出个海螺号角:你及笄那夜,我用这个偷学海匪的联络哨。螺口处有道新鲜的咬痕,正是玉烟上月生气时咬的。
谁要听!她扬手将海螺砸向岩壁,螺壳裂开却滚出卷鱼皮纸。江砚展平纸张的手在抖,鱼皮上绘着歪扭的海图——七岁的玉烟用贝壳粉画的寻砚路线,终点标着颗歪扭的珊瑚树。
洞外雷声轰鸣,江砚忽然执起她的手掌按在岩壁。新刻的掌纹覆在旧痕上,青铜凿在两人指缝间游走:现在要补个永字。凿尖突然打滑,血珠渗进石缝,将永字染成珊瑚色。
玉烟咬破舌尖啐他:谁跟你永!血沫溅在岩壁,混着海水流成宁字。江砚突然低头舔去她唇上血珠,咸腥里混着十二年前的麦芽糖味:那年你替我吮伤口,偷吃了糖
晨雾裹着咸涩漫进石洞。玉烟在潮水退去的滩涂发现串贝壳链,每片贝壳内壁都刻着砚字。江砚倚在洞口轻笑:七岁到十七岁,每年生辰刻一片。第十七片贝壳裂了道缝,露出里面蜷缩的干海马——正是她及笄那年放生的那只。
它自己游回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