启程前夜，忘忧观下了一场雨。

陈默坐在偏殿的蒲团上，指尖摩挲着界门石的拓片，油灯的光晕在纸面上摇曳。

老道近日来反常的举动和日常身体状况，总能牵扯着陈默的思绪。月光狐蜷在他膝上，银白的尾巴偶尔扫过他的手背，像是在安抚他焦躁的情绪。

虽然江寒舟并不是陈默的亲生父亲，陈默也不是江寒舟的儿子，但是两世为人，江寒舟对于陈默来说有养育之恩、师徒之情，对于来自21世纪的人来说，江寒舟生离死别来临前他依然会冷漠以对，或许这是人的复杂性。

这时江寒舟推门而进，打断了陈默紊乱的思绪。

一步一步的靠近陈默，身上任然带着熟悉而微醺的酒气，手里却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。

喝了它。老道把碗往他面前一放，语气不容置疑。

陈默抬头，眼神不断打量着，看见江寒舟的银白右眼里映着烛火，像是藏了一颗星子。他缓缓地接过碗，药汁苦涩得让他皱眉，但他还是一口饮尽——这几个月，他已经习惯了师父熬的药，也习惯了师父总在他喝完药后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块蜜饯塞进他嘴里。

师父。陈默舔了舔唇上残留的甜味，犹豫了一下，您说……通天塔的人为什么要抓天外之人？

江寒舟沉默了一会儿，忽然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按进地里：臭小子，问题真多。

但是这一次，陈默没有像往常一样躲开，而是任由那只粗糙的手掌压在自己发顶。他感觉到师父的手指微微发颤，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。

可能是在回答这问题前的考量，江寒舟沉默了许久，而陈默的汗滴似乎也在察觉这世界的时间，一滴、一滴的滴落。可能这一秒是出于师徒情分对陈默的保护，这一秒是对于异世界残酷现状情况隐瞒的不忍，对于陈默他总是不自觉将他当做涉世未深的孩子般疼爱。

……因为天外之人，是种子。江寒舟的声音低了下来，播种者把你们丢进这个世界，等你们生根发芽，再收割成果。

陈默心头一紧，缓缓的用稚嫩的声音回复着：收割？

江寒舟收回手，从怀里摸出那串七枚玉佩，指尖轻轻抚过每一枚：每一世的天外之人，最终都会被通天塔带走，成为维持两界平衡的养分。

陈默盯着玉佩，忽然意识到——这七枚玉佩，是七条人命。

那您呢？他猛地抬头，您为什么能活下来？

江寒舟笑了，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：因为道爷我……是个意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