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烟蜷缩在旧船底舱的阴影里，指尖摩挲着褪色布偶的粗麻衣料。周延昭的脚步声自甲板传来，玉髓珠串碰撞声混着潮声，让她想起十二岁那夜——江砚也是这样踩着满地碎珠翻进她闺房，掌心被割得血肉模糊却还攥着要送她的生辰礼。

这破烂比命还重要？周延昭的剑尖挑起布偶，靛蓝丝线自玩偶脖颈处断裂。玉烟扑救时撞翻桐油灯，火舌舔舐处突然浮出暗金纹路，竟是母亲临终前教她绣的浪花纹样。

咸涩的海风灌入船舱。玉烟攥着半截烧焦的布偶退到船尾，后背抵住生锈的铜铸舵轮。周延昭忽然嗤笑，甩出卷泛黄的卖身契：看看你心心念念的郎君，当年是跪着进我周家大门的。

玉烟望着契书上母亲颤抖的手印，忽然想起八岁那年的暴雨夜。浑身湿透的江砚蜷在柴房角落，怀里护着个油纸包，里头裹着被雨水泡烂的糖画——原来那不是偶遇，而是周家安排好的初见。

你以为的竹马情深周延昭剑尖刺破布偶肚腹，棉絮里掉出粒珍珠，不过是我教他演的戏。珠面刻着的同舟二字已磨得发白，正是三年前沉船案丢失的贡品。

暗处忽然传来银铃碎响。柳娘的红衣掠过舷窗，腕间锁链缠着铁匣坠入舱内：玉姑娘不妨看看聘礼。匣盖弹开的刹那，三十七颗裹着糖纸的山楂滚落满地，每张糖纸都画着歪扭的笑脸——与江砚每年上元节塞给她的如出一辙。

他连讨好的手段都这般拙劣。周延昭碾碎颗山楂，果核里嵌着的珍珠滚到玉烟脚边。她俯身拾起，珠光映亮舱壁某处暗纹——竟是母亲教她绣的并蒂莲，莲心处嵌着半枚玉扣。

咸涩的泪水砸在玉扣上。玉烟突然发狠般撞向舱壁，嫁衣银线绣的海棠勾住暗格。生锈的铜匣弹开时，咸腥气里漫开松香——匣内整整齐齐码着褪色的纸船，每只帆面都画着她的睡颜。

这是......周延昭的冷笑凝固在嘴角。玉烟颤抖着展开最旧的那只纸船，泛黄的船帆背面写着：今日挨了三鞭，换得见她一面，值矣。字迹晕染处沾着暗红，分明是血渍。

黎明刺破浓雾时，玉烟在船底寻到生锈的渔叉。叉柄缠着的靛蓝发带随风飘摇，正是她及笄那年束发用的旧物。她忽然想起那日江砚立在船头，后腰的月牙疤浸在晨光里，笑着说要带她去看南洋的海棠。

咸涩的海风掀起记忆。玉烟攥着发带扑向桅杆，嫁衣后摆勾住铁钉撕裂。暗红血渍渗入木纹，在同舟共济的刻字上开出凄艳的花。她望见桅杆顶端悬着的琉璃灯，灯罩上竟用茜草汁画着两人的小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