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烟赤脚踩在潮湿的沙滩上,细沙裹着夜露钻进趾缝。江砚蹲在三步外生火,火折子的光晕染红他后背交错的旧疤,最深的那道月牙形伤随着动作起伏,像极了当年替她挡刀时的模样。她望着那道疤,忽然想起十四岁中元节,少年也是这样背对着她修补纸船,火星子溅在粗麻衣上烧出个洞。
喝点热水。陶碗递来时,江砚的指节擦过她手背,薄茧刮得肌肤微疼。玉烟低头啜饮,尝到咸涩里混着丝甜——是晒干的海棠花,她及笄那年随口说过喜欢的滋味。
夜雾中忽然响起银铃碎音。周延昭的月白锦袍自礁石后转出,玉髓珠串缠着封信笺抛入火堆:玉姑娘可听过相思成灰?火星噼啪炸开,烧焦的信封里飘出半片褪色糖纸,纸上歪扭的嫁字被火舌舔成灰烬。
江砚的渔叉擦着周延昭鬓角钉入礁石,叉柄缠着的靛蓝发带随风飘摇——正是玉烟束发用的旧物。周延昭却笑,剑尖挑起燃烧的糖纸:江兄好记性,三年前你冒死抢这糖纸的模样,倒比现在鲜活些。
玉烟攥紧陶碗,指节发白。那夜江砚浑身是血翻进她闺房,怀里护着的油纸包浸透咸腥,原来裹的不是南洋珍珠,而是这张她随手丢弃的糖纸。火光摇曳间,她望见江砚后颈新添的箭伤,血渍晕染了衣领。
看看这个。周延昭突然甩出卷泛黄的航海日志,朱砂标记处绘着浪花纹路,你当他这些年出海是捕鱼?玉烟凑近细看,浪花纹竟与江砚后腰伤疤分毫不差,标注日期正是父亲遇害那日。
咸涩的海风掀起玉烟鬓发。她踉跄后退,腕间银镯撞在礁石上铮然作响。江砚突然攥住她手腕,力道大得骇人:别信他!掌心薄茧擦过她突突跳动的脉搏,与十四岁那夜背她逃命时的触感重叠。
暗处忽然传来柳娘轻笑。红衣女子倚着枯树,腕间银铃叮当:玉姑娘不妨看看这个。她抛来枚贝壳,内侧沾着暗红血渍,刻着同舟二字。玉烟翻过贝壳,背面竟嵌着半粒珍珠——正是她及笄时丢的那枚耳坠。
三年前乞巧夜......周延昭剑尖挑起珍珠,江兄醉酒闯我货舱,就为偷这玩意儿。他忽然扯开衣襟,锁骨下方狰狞的烙痕泛着新肉的红,你问他敢不敢亮出心口纹身?
江砚突然暴起,渔叉横扫掀翻火堆。玉烟在火星四溅中望见他撕开的衣襟——心口处浪花纹身浸着血汗,与周延昭的烙痕拼成完整的海图。记忆如潮水倒灌,她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那幅被血染透的航海图。
烟儿别看!江砚的嘶吼混着海鸥哀鸣。玉烟却已扑到礁石边,就着月光翻看航海日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