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:“难!明日早堂,动一呈看。”祇见外边说:“老爷,府尹来取进帘,明日五鼓便要动身了。”许玄听见道:“怎么好,误了事也。三年难得过,如之奈何!无计可施,也是天命,罢,罢!”
且说次日起来,那天上乌云四起,忽然倾下一阵雨来,好生大得紧。初似倾盆,后如泼水,那窗下芭蕉,不管愁人自响;池边宿乌,却教幽梦难成。那些狱里罪人好生愁闷。有一等见这般大雨,官又不在,且去困他一觉。这些禁子,也有去赌的,也有睡的,也有下棋的。这许玄好闷,恨不得身生两翅,飞到南京,又自解自叹。祇见有一个乡下挑粪的人,手中拿一个勺,一步步挑到里边来。许玄往外一望,那牢门是开的,好生心痒,怎敢胡行。祇见乡下人,将杓儿兜满了两桶粪,那雨越大了,心下想道:“趁雨挑了走入内去便晴了,且待雨小些出去。”便到屋下,除了笠帽,脱了棕衣,放在壁边,便去看下棋。
自古下棋之人,星初临局,身且忘疲;露晓临场,造昏废食。深山石室,曾闻樵客烂柯;长夏江村,颇费老妻书纸。这乡下人看一个入神,竟自忘了这担粪。许玄见了,心下一想,道:“如此如此”,便去把身上长衣、裙儿拦腰一拴,脚下鞋袜脱下去,寻一双旧凉鞋穿了。把巾儿除下,藏在袖中。取了棕衣,穿上笠帽,带在头上。走到粪桶边,寻把扁担挑了两桶,手中拿了木杓,往外挑了便走。那门上见挑粪来,把门大开了,哪个疑他是个犯人。一竟挑出县门,至僻静处歇下,丢下东西,没命儿一竟跑出了城门。竟搭船到南京应试。且喜身边带得几两银子,大着胆,竟自去了。
直至初一日到了南京,竟往贡院前来寻下处。家家歇满无寻处,倒是贡院对门,躺着一张红纸:内有静室,安歇状元。许玄见了道:“为何此处尚有房室?”竟进里面。祇见一个妇人间说:“是谁?”许玄说:“特来借寓的。”妇人道:“公可姓许么?”许玄道:“奇!为何晓得我的姓?”
祇见妇人有三十岁的光景,生得淡然幽雅,眉眼媚人。一双脚三寸金莲;两双手十支新笋。捧了笔砚道:“主母孀居,未便相见。因有梦兆,乞将相公姓名、籍贯、年龄,一一写得。对时,房金不取,尚有许多事情;如不对,不敢相留。”许玄道:“又是梦了,好奇。”展开纸笔写完了,那妇人向袖中取出来一对,笑道:“是了,是了。”向内叫:“大娘,正是了。”拿了写的一张纸进去。
这院大娘拿着一看,上写许玄字玄之,扬州府仪真县人,年一十八岁,八月初五日未时生,看罢大喜,果有是事。